Apogee

熊熊終於在遠東百貨買到心心念念的鞋子，
外型保守流暢，很合他的型，最重要的是底厚，
穿上去和我的身高差距減少，他會比較有自信。

在我打扮得花枝招展跟他出去玩的週末，他會穿這雙鞋，
我打扮起來會穿高跟鞋，
即使他穿上厚底新鞋，兩人的身高差距也不因此縮小，
但是只要穿上新鞋，他就顯得自在從容、信心滿滿。

不過這樣的好日子也沒多久，大概穿了兩次之後，
他就覺得新鞋不好穿，穿著意願大減，
眼看這雙新鞋又快要附卷歸檔、簽發他字案了。

熊熊對新鞋子的接受度總是很低，
有些覺得磨腳踝，有些覺得底硬，
有些覺得不透氣，有些又覺得底不合腳型；
總之穿個一兩次就束之高閣，
丟在角落一兩年，最後被我收袋扔進垃圾車。

我對他說，新鞋子一定不合腳，剛買就合腳的機會少之又少，
真要穿得順穿得合適，還是要一次又一次的挑戰；
每次穿每次不舒服，直到有一天突然發覺：
嘿，這鞋長得跟我的腳還真像。
那天就是跟鞋子變成伴侶的一天，
而到那時候，鞋穿起來就像自己的腳，
但多半也舊了不復剛買回來的美麗迷人。

熊熊對環境和生活的忍受度配合度都很高，
唯獨對鞋子，總是這樣還沒開始相處就放棄。
而像被寵壞的大小姐的我對於鞋子倒是很認命，
沒法美秀一樣爽快地只穿舒服的鞋而完全不在乎外型，
完全不顧自己腳板厚、腳面寬而不適合很多看來美麗的鞋型，
為了美麗，不斷忍受穿新鞋的疼痛，
一雙腳被嬌客們用各種方式攻擊，傷痕累累仍執迷不悔，
彷彿穿上新鞋就是新人，可以走到天涯海角，
走到以往從不能預期的遠方。

對我來說，新鞋子在櫥窗裡耀眼奪目，
光芒總讓我心悸，心痛嘆息，
忘記自己的特殊腳型和穿著出門的鞋子盲目衝過去，
彷彿向生命索討什麼一般搶似地把鞋子擄回家。
然而，新鞋子總是美麗，卻也總是咬腳，
皮包裡掏出大把鈔票把新鞋捧回家，
穿得疼痛無比，彷彿赤腳走在荊棘叢裡，
卻自己營造悲劇美感和戲劇張力，
心中瀰漫荊棘叢裡野薔薇遍野盛開的情緒，
邊痛邊蹣跚前進，然後陷溺其中。

熊熊不一樣。

他買鞋很理智，很能等，有耐心慢慢挑選，
總能顧及生活的進行和買鞋的需求，
也總是買到最適合的鞋子；
功能性強、顧及個人需求，且往往不是流行耀眼的款式。
然而新鞋帶回家，他卻缺少跟新鞋磨合的耐性，
沒幾次就放棄新鞋，然後穿回舊鞋。
要他換鞋可真不容易！

我總是買新鞋，熊熊總是穿舊鞋，
這樣的我們在一起快十年了。
因為他無法跟新鞋磨合依賴舊鞋，
而我總是在關鍵剎那放棄疼痛的嘗試，
所以到最後，我們都還是穿著溫馨舒適的舊鞋，
慢慢的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