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ogee

剛產生好感時，因為不夠熟稔加不便表明，
戀人預備軍僅能由團體或名目堂皇的活動觀察興趣、性格，
擁有重疊生活/工作/學習環境還算幸運，
若各有場域，製造話題、交集和活動可真煞費苦心，
三不五時做一下心理測驗或對照星座書籍，
用盡力氣從小小窗口縫隙偷看屋內裝潢陳設。

好不容易走在一起，
成長背景和價值觀因素自熱戀湧泉中冒出，
電影咖啡旅行書籍音樂展覽外，
父母教養、成長與求學歷程、家庭氛圍、同儕屬性、生涯規劃、生活常模.......
大小差異撞在一起，砰，冒出火花的可不只強烈戀愛感，還有摩擦。

當中結婚是很難的一關，會不斷質詢和自詰，
「是否定下來」、「是否對的人」、「有無更好對象」
「發展是否受限」、「生涯規劃可能改變」
所有疑問搭乘超大問號戰鬥機衝過來，
家人朋友出錢出力，餐廳婚紗房屋業者招手點頭，
習俗、信仰和3百公里外的不熟親戚不請自來插花，
喜訊中處處有波灣煙硝和流彈碎片。

戴著婚紗假髮濃妝鋼盔衝過喜宴戰場，
到達婚姻中繼站，滿臉塵灰，
以為可以喘口氣，沒想到柴米油鹽的考驗才剛開始。
一個亂丟襪子，另一個晚睡掛網，
一個洗衣粉加太多，另一個頭髮堵住出水孔也不清，
一個宅爆不出門，另一個跟朋友深夜醉酒練肖話，
一個把高貴寢具亂扔機洗，一個沒事又買新衣服。
信誓旦旦說永遠說真愛說照顧，
敲開最典型最主流的所謂幸福大門，
門後還需要整地重新花大錢鋪拋光石英磚，
才能反射窗外陽光，給盆栽光線空氣水。

相處了幾年產生默契和共識，性格和怪癖也喬到還可以，
星期日下午散完步回家看緯來日本台呵呵大笑，
原以為人生就這樣不太多不過也還蠻充足地過下去，
調職、懷孕、生產、育兒、購換屋、父母退休或身體病變突然從牆縫無預警冒出來，
這才發現，每段新際遇都會帶來新衝擊，
自以為很瞭解對方，每衝擊一次，總還是會看到新面相，
有時候更好，有時候更差，最重要的是，
完完全全瞭解自己體力、條件甚至白日夢能力都已逐漸退化，
很難像20幾歲那樣天真任性砍掉再練，
若無法在現有格局中調適衝擊，
也只能落得像困獸焦慮地來回踱步。

我只走到1/3，而且還走在80%主流的中高學歷適齡結婚公務員陽關康莊大道，
time after time都有倉皇、焦慮的感覺冒出來，
明知道外面戰爭、天災、虐待、人口販運、貧窮、身心障礙和毒品滾燙燙，
還是在自己的小井裡打轉找頭緒，煩著小中產小知識份子的小煩惱。

上星期某晚吃過晚餐，坐在房東的投資客沙發上看電視，
熊去廚房切了蘋果拿出來一起吃，睡前又泡了熱牛奶分著喝，
我突然想，其實戀愛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好像也還有激情、穩定、怨懟、遺憾之外的變化型，
加入種種現實因素後，變化型遠超過我所能想像，
而且很有可能（其實應該說是肯定會）再度變化，
我要怎麼接招，對方願否共同接招，新平衡點在哪，來勢是否超過能力，
任何一個問題都不是當年穿漂亮化自然妝上網搜尋有趣活動的年輕女孩可以輕鬆回答。

不過我想我還是很幸運的，
因為晚餐過後有人削蘋果泡牛奶給我，
餐敘酒聚逐漸缺席，朋友還是關心近況，
如果有人問起什麼訣竅還是心得之類的東西，
我還是會大言不慚當然有在經營（一直都很傲慢咧），
更多部分還是不知道哪兒來的好運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