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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晚上的約會,我爽約了。
出門後還沒走到車站,全身已被風雨打濕,
背心和迷你裙像蛇一樣黏在我身上,
粉桃紅色的娃娃鞋包納我的臭腳丫和颱風雨水,
每一步都感覺餘波蕩漾....

我躲在騎樓角落打電話朋友,
告訴他我因為颱風無法出門,
很抱歉要失約,然後一路跑回家;
回到家的時候,雨剛好停了,
風,似乎也靜止下來。

我可以擦乾雨水換保暖的衣服再出發,
可是我決定終局地缺席,
讓兩位朋友自己好好聊。

大概在20歲出頭的時候,
朋友們陸陸續續出國,paoyi率先去美國,
anne和elena工作兩年後如願去了法國和英國,
kim考過托福跑到加州,peter來去維也納,
連跟原生家庭關係最緊密的婷婷都赴中國廣州唸書。
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所在的小島好孤獨,
朋友們天各一方。
孤獨期如冰河轟然奔流而來。

孤獨期過去後,自暴自棄期接著來臨。
『為什麼我不能出國?一定是我比較爛。』
『不是資質差,就是屬於下層家庭。』
這樣的思緒盤旋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從小就擅長語文,從小就認為自己將會是國際人,
根深蒂固的想法在某天被擊碎,
然後把自己朝心碎的反方向狠狠甩過去,
說:『清醒吧!』

那個時候,我告訴朋友,
她在天上飛,我在地上爬,
眼界不一樣。

自暴自棄期拖得很久,
花了很多力氣才重新定位自己,
反覆自我催眠,告訴自己說,
你享有決定主控權,不是被環境選擇,不是被環境淘汰。
當公務員過穩定生活留在國內都是自己的選擇,
要喜歡自己的選擇,要引以為傲,要做到好。

連續催眠幾年之後,我終於相信這件事,
相信自己走在一條不錯的道路上面,比較不那麼自怨自艾。
慢慢的,我聽見朋友們訴說在遠方適應上的辛苦,
瞭解自己順勢避免掉適應異國文化和再適應本地文化的問題,
也不用跟預算、天氣、種族歧視搏鬥。
我的時間可以拿來看電影、寫作、看書、背法條、練瑜珈,
不斷考上各法院法官助理和研究所,煩惱要去哪裡。
一旦考上國考,從薦任起敘,工作穩定,
站在高社會地位從事充實有趣的工作。
我並沒有比較差。

可是,這種自信在某些朋友面前,會嘩一聲全部碎光。
朋友說,台灣人真沒文化;
朋友說,歐美人比較懂得生活;
朋友說自己的事情和感想,彷彿我是盆栽,
負責傾聽、分享、讚嘆和行光合作用,
不需問及、不需理解、不需要對我的事情感興趣、
不感興趣不需要掩飾。

在那種時候,所有的懷疑死灰復燃,
懷疑自己的生活枯燥乏味不足提,
懷疑自己眼界窄沒深度,
所以沒出國,
所以人家對我的事完全無法提起興趣。
然後我回到家必須花時間力氣重新建立自信。
累,而不開心。

大部分朋友都體貼關心,
小部分的朋友有時候會忘記。可能是太忙的緣故。
星期天晚上和我相約的兩位朋友總是關心體貼,
可是我已經害怕到不願意承受任何可能的風險。
所以我很任性地爽約了。
很抱歉,我不能去,
在自信穩固之前、在完全放心之前,
我不能去。
我只能在電話裡說,說很抱歉。

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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