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ogee

不曉得這是不是法律系畢業生的共同宿命，
若非聰明、努力、懂得讀書方法加好運，
而又立志採取國家考試路線，那麼必然有段長時間埋頭書堆。
經過晨昏、五穀、飽飢不分的啃書期，
在考場跟緊張炎熱和獨門暗器搏鬥，
熬過幾個月的放榜等待期，終於在榜單上見到自己的名字。
這個名字或許是父母算筆畫五行得來的奇異組合，
也可能是像我這樣登高一呼多人回應的菜市場名，
總之在榜單看到這個名字，再核對號碼無誤，
那麼透過國家考試自我實現的嚴苛計畫終於告完成，
個人透過考試尋求的社會地位也終於建構出基礎規模。

泣謝父母大人多年養育這隻單身寄生蟲，
輕描淡寫週告親朋好友本人跟米蟲稱號分手，
打電話傳簡訊寫mail給失聯好友，
小小放縱狂歡一段時間。
這些都是想像中完成考試大業後要做的事，
然而我和我的姊妹小茶遇到的，卻完全不是這回事。

從筆試准考證號碼榜單放榜到口試，從口試完到姓名榜單放榜，
其中經歷三個多月，日子漫長，
高興了一半還有一半要憂心，考完筆試還有口試要練習，
總之像隻蝙蝠，享受不完全不放心的快樂。
終於確定這個沒用的自己終於有個定位，人生的考驗卻在此時翩然降臨。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獨特個性，有的懶散有的貪玩，
然為準備國家考試，這些各色各樣的人萬眾一心，
通通跑去補習或開始聽錄音帶看VCD，
買了計時器、彩色立貼標籤和活頁紙，對信仰更加虔誠，
同時以整型手術的標準改造作息和性格。一整個血腥。

首先，要建立賞罰機制來控制看電視電影漫畫和非考試書籍的習慣，
像看電視這麼簡單的事變成目的性獎勵，或自我嫌惡的根源。
要看閒書可以，醒來或睡前看，看五分鐘邊看邊跟自己爭戰拉扯，
我的紫微斗數就是在醒來和睡前學的，
然學習術數是要確定自己究否考上，小悲哀。

接著是減少應酬交際，婉拒非必要聚會以節省精力和交通勞費，
這時就傷感情了，舉墨子『親親之殺』來分級，
把親密度、活動放鬆度以及對該人想念度拿來當標準，決定出席與否。
不出席遺憾，出席罪惡，簡單的事情突然變得非常哈姆雷特，
偶爾跟非考生的朋友聚會，絕對安靜賢淑恬靜少言，
因為完全不知道外界發生什麼事，所以只有安靜聆聽的份；
像85度C蛋糕紅火到滿地都是，我還是因為婷婷回台才第一次造訪。
跟工作或留洋的朋友見面就更累，因為別人做的事情有進度看得見，
我們做的事卻既不確定又隱形。
非考生同儕對考試多半聽不懂又沒興趣（其實是很枯燥沒錯），
好朋友會盡量用包容耐心傾聽或詢問，
壞朋友會用有形progress來擠兌，達到難以言說的目的。
小茶就有一次被留學和已通過國考的同學在考前打好幾通電話硬約出去，
席間把考試、考試生活、沒考上的人說得一無是處，
回家多日失眠、焦慮異常。

專職考生、研究所逃兵和工作考試一肩挑，各有各的困擾。
邊考試邊工作，體力和智能都大消耗，時間更是極致壓縮；
因為我準備考試從無全職工作，所以想像至此。
專職考生也糟，每天就是補習讀書聽錄音帶看教學VCD，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彷彿永遠見不到終點的無間地獄，
生活不斷重複同樣瑣碎的理解背誦，然後背了又忘、忘了再背。
我曾經當過一段時間的專職考生，讀書的時間冗長疲憊，
不讀書時不知世事沒有交際，活像荒煙蔓草間的遊魂，
家裡的期待一概敬謝不敏，卻仍然被內化的社會人生進程表弄得焦慮不堪。
戀愛是談著，但熊熊跟他的女友只能談犯罪學和國考動態，
因為犯罪學是少數他聽得懂的考科，而除了考科和國考動態，我一無所有。
在這段時間裡，再活潑愉快的人，都會無可奈何地淪為宅男腐女，
或者化身厭恨考試制度、幸福人生、應屆錄取和閃光彈的憤世嫉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