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出頭時,我曾長期接受減敏治療,
那是一種治療過敏的特殊方法,
對過敏患者定期逐漸調高劑量施打過敏源針劑,
提高身體耐受度,直到能接受與自然環境等量的過敏源為止。
我每星期都騎機車去大學附近的診所打針,
打完針就跟斯文的診所醫師聊天,
聊打工聊對法律的嚮往,聊專科醫師執照聊音樂,
聊到後來,發現醫師和病患都有閱讀上癮症狀,
開始互相推薦愛書,也互相借書閱讀。
某個打完針沒多久就要趕去打工的下午,又聊得欲罷不能,
醫師從抽屜裡拿出一本陳舊而沒有封皮的書給我說:
30歲以後還相信愛情的人,都該讀七等生寫的「譚郎的書信」,
並讓我把那本陳舊的書拿回去。
拿回那本書沒多久,我決意轉向攻讀法律系,
辭掉打工、參加補習,
在護理系所有課堂上硬啃林山田的刑法通論。
就像所有嚮往未來的年輕人一樣,
思考沒多久就爽快地決定了新的目標,
新目標象徵新生活、承載新渴望,卻也帶來新壓力,
而我開始瘋狂追逐新渴望,用力處理新壓力,
在本系考試、補習課業和剛交往的男友間團團轉,
逐漸提不起勁準時去打針,
報到次數從一星期一次稀釋到一個月一次,
後來根本完全不去診所,一年多的減敏治療遂草草劃下休止符。
上星期答應囉唆熊要清理臥房裡堆積成山的書,
意外整理出那本陳舊的沒有封皮的「譚郎的書信」,
突然深深感慨,盤腿坐進書堆中翻閱舊回憶和舊書。
20出頭的我本來深愛各種無以名狀的情緒,為了某種自我形塑的動機,
立志把胸膛裡浪漫濫情的手動壓縮機雕刻成冷靜理性的機械幫浦,
原以為可以速戰速決,後來卻花了近10年的時間才完成改造工程,
心靈整型的過程還一路走一路割捨,拋掉好多現在想起來會捨不得的東西,
尤其是那場看似平靜實則曲折的胃痛,更痛壞我對任何類似愛情的胃口,
又過了幾年才願意相信人心裡溫暖部位多於寒冷部位。
因為沒完成整個減敏療程,我現在雖然不再氣喘,
鼻子過敏起來還是一樣驚天動地,
揉著過敏的鼻子繼續整理舊書,
不時看著最上面那本陳舊的沒有封皮的書,
想著醫師說的那句話:
30歲以後還相信愛情的人,都應該讀這本書。
這本書我只讀了一半,
是不是應該繼續讀完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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