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ogee

魏老師說，她很害怕一路苦讀努力向上的人，
這樣的人家境不好但用功努力，
父母親傾全力栽培，他也不負期望出人頭地，
然而這樣的過程多少扭曲了他的價值觀。
因為很多事情要靠自己，所以有獨斷傾向；
因為家境不好，所以對自己和別人的生活態度都採取高標準；
因為是家庭裡最有出息的孩子，所以自尊很高，
但物質環境不如人，缺乏衣食享樂、生活品味、旅遊經驗，
某些時候或許會顯得自卑。
因為奮鬥得太辛苦，毫不認同第二代或休閒輕鬆過日的生活態度。
總之擺盪在自大與自卑之間。

這樣的說法或許很不公平，
因為我最尊敬的王和雄大法官也是苦讀出身，
而王老師的自持、溫厚和不戀權位眾所皆知，
每次上課都讚嘆老師對人生的透徹析悟與包容心胸。
但不可否認的，魏老師所說的這種人確實存在，
我自己也遇到過，而且感覺跟魏老師的描述非常接近。

這樣的人當主管，或許會規定夏天冷氣必須訂在28度，
釘書針必須在公文左上角平釘，紅藍黑筆必須分區放置。
偵查起訴或審判或許一絲不苟，
但是他所秉持的毋枉毋縱裡滲進大量早年個人生活經驗造成的無形影響，
既言無形必定毫無所覺，然而這樣的人潔身自好、自律甚嚴，
對於自己的價值觀堅信不移、以正義使者自居也就不足為奇了。

人是沒有使用說明書的，人生也沒有標準答案，
年紀越大越看得出黑和白中間各種顏色，
也才理解世界上沒有全知全能的人。
對於人有極限這樣的事必須時時刻刻確實認知，
提醒自己不要被過往經驗侷限，
如果不能擺脫，至少要有病識感，知道自己確實受到影響，
然後對異己採取寬容態度，尊重多元可能。
每個人的血液裡都有自卑和自大的成分，
只要不像恐怖旅社一樣爆血漿，
在認知範圍內，多少還是能做起碼的控制。

我常常覺得自己脾氣不好兼武斷，
人是看起來笑瞇瞇的，眼睛彎彎笑容燦爛，
但其實武斷到常跳至急躁答案（jump to hasty conclusion），
脾氣也差到不只一次對研三教室的門遂行摔門踹門暴行；
因為曾經不足所以貪婪，
即使在感情方面也花心、不定、嗜欲深和貪多。
更糟的是，早年家庭經驗讓我追逐社會地位、享樂、
逃避責任並且對於得到家庭奧援的人懷有嫉妒感。

然而我算有病識感，比起毫無所覺正義使者來說，
算是笑百步的五十步，但總歸小小領先；
對我這個小小市民來說，應該值得驕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