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媽聽我們說要搬回台北,十分驚訝,直說會侵擾到胎神,
急忙拿出黃曆查找預定搬家日,說當天胎神佔床,絕不能搬床,
接著花了至少半小時告訴我親戚鄰居怎樣因為侵擾胎神和搬東西,
造成嬰兒目盲或大腸壞死的下場。
我努力集中精神聽熊媽敘述,臉上表情認真而做作,
熊就在自己老媽背後拼命對著我搖頭和作鬼臉。
等熊媽講到一段落,我很誠懇地告訴她,
我們這一代幾乎完全不相信這種習俗,
但為了讓長輩安心,我們會在可能尺度裡盡量配合,
讓熊媽去拜託「先生」從選定的幾個可能日子裡挑出不犯衝的,
熊拿舊掃帚掃胎神和灑鹽米,而我避開搬家現場自尋去處逍遙去。
同期孕婦曾在辦公室討論過這話題:
假設世界上真有胎神,祂應該保護胎兒疼惜孕婦,
為什麼住進孕婦家中,到處飄移、處處禁制,
當家人未經通知即經過所在區域或違反禁制,就迫不及待傷害胎兒?
而我們又為何要開門揖盜咧?
而且觀察各種禁制令不難發現,
胎神是傳統信仰具體化形成的象徵,
胎神的傳統信仰期待一種靜止狀態,
不要運動不要修繕不要搬家不要外出遊玩,
當家族中有女性懷孕,
最好整個家族都審慎地進入冬眠停擺狀態,胎兒才會安全。
另外一個點是,當嬰兒產出後呈現某種生理缺陷,
傳統信仰會引導人仔細檢閱母親懷胎至生產的過程,
找出形象接近的活動作為歸責對象,
缺陷和歸責對象間的關連性則十分表淺。
熊媽說鄰居在懷孕時在臥房裡放置縫紉機並偶爾操作,
結果生出大腸壞死必須重建排泄系統的嬰孩,
縫紉行為透過某種神秘機制將胎兒的器官縫起不能通暢使用,
以具象到荒謬的方式傷害胎兒,以懲罰未依循傳統信仰的人,
表淺連結的核心要義其實極為殘酷。
我本人在濕遜所受訓時才向室友學到最基本的縫扣技能,
平時實在沒有拿針線或下廚的美德,能夠逃脫搬家勞務更是內心竊喜,
家裡舊掃帚借熊拿來東揮西揮完全無所謂,
工作上少出勤幾次或減免外勤也算暫時遺忘兩性平等,賺到休憩,
但用殘酷威脅的邏輯把我關進裹小腳的行動範圍裡,
去伺候隨時伺機傷害粽子的神靈,這確實讓這隻不服管教的野鴿子很難接受。
當然作為堂堂正正受過洗的基督徒,我心裡的信心是很強的,
我相信我老闆是明智、理性、包容、愛護生命的,
遇到危險會主動幫助粽子,不會隨時計較,
也不會因為我沒守規矩就K粽子來懲罰我,
所以啦,種種習俗就作給長輩當作孝順安心, 但心底絕不與恐怖份子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