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ogee

平常不動筆一下就寫幾千字且完全不抓註的某個早晨，
想到江國香織『紅長靴』和山本文緒『塔裡的公主』裡有完全相同的情節：
妻子拉開抽屜看見一打以上的相同禮物，丈夫每年都像機器重複購買相同禮物。
兩個婚姻都沒有小孩和經濟壓力，妻子沒有朝九晚五的工作，
與家人間也保持冷淡客氣的距離。

從『冷靜與熱情之間』小紅書看到熱愛泡澡時閱讀的江國香織，
邊吃麵邊K隔壁漫畫店租來山本文緒親手栽種的『紅茶玫瑰』，
在這兩位作家開始紅火前已經像神經病一樣閱讀他們的作品，
（夏宇池莉王安憶陳丹燕也是這樣來一本讀一本，千度近視其來有自），
深深浸淫在安靜而纖毫畢露的情緒中不可自拔，
書桌前沙發上床上捷運上火車上公車上都留下閱讀姿態，
然而讀完紅長靴和塔裡的公主，突然決定到此為止，
暫時不想被介於現實與虛構的細節、情緒和氛圍影響。

我想是我改變了。
外在環境具體狀態心情和閱讀喜好都改變。

禮物、節慶、甜蜜言語和細膩心境都有專屬時節，
節氣過了自然有當令情緒與姿態上市供用，
或許不再優雅充裕，但人生齒輪總有確實往前轉動；
而以萬年少女姿態卡在某處逡巡旋繞也並不總是那麼好玩。
後來我甚至覺得江國和山本躲在玻璃花瓶裡任憑日升日落，
對外界事物強力活動的朝氣既羨慕又害怕，
於是蜷曲在乾淨舒適的封閉世界舐舔毛髮；
看似一成不變，但時間卻悄悄淘空封閉世界的基石，
猛然發覺底座崩壞時，早已無法挽回。

蝸居於習慣的生活，雖然任性而為，
卻難免產生與現實脫勾的疏離感，漂浮在難以定位的透明結界中，
最後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橫亙在自己和世界之間的薄膜。
過於信仰玻璃瓶的生活方式，極可能尾隨兩位作家的現實處境，
由細膩思慮終至纏結崩亂。
這不是我想要的。

貪心的人對安全範圍裡的可能性全都躍躍欲試，
當我準備好，我想被庸俗而混亂的生活現實追逐，
我想在傳統人生圖譜和個人理想的權衡之中繼續掙扎，
臣服於生活瑣事，邊埋怨邊安心；
雖無法擁有書中乾淨優雅纖細的生活，但活著動著呼吸著。
所以主動迎上去，從落後到並行最後取得協調，弄得髒兮兮，
但每一步都真切踩踏在土地上。
所以選擇跟著改變。

改變後可能只讀雜誌和報紙，可能疲累懶憊，
可能住處雜亂無暇旅行，可能沒有激情只有依賴。
但靜下心來就能聽見時間答答移動的聲音，
身體動著生命動著，這正是我在漫長考試歲月裡殷殷渴望的東西。

有血有肉的真實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