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ogee

那時我大三。
課很重，25個學分全部很硬。
學校裡雖然有千華、珮宜這兩位新朋友和老友Peter，
但是大部分時間還是很陰霾。

那時熊還在nccu念碩二，
眼裡只看見同學、論文和他的投資，
給女朋友的配額頗不人道，
頻率是一星期通一次電話、見一次面。
......這才是使我心情陰霾的主因。

某天到學校，發現校慶停課，
我用2樓的投幣式公用電話打電話去宿舍，
跟他說想去找他。
他說功課很重，paper還沒唸完，
我還是別去了。

我還記得學校那天非常冷清，
校園裡人很少，顯得格外安靜。
1 大樓的冷氣一如往常地冷，
我在走廊上發抖，倚著電話靜靜流淚。

那天傍晚我到西門町的豪華戲院看了一部電影，
法國導演凱特琳布雷亞執導的『羅曼史』。
這部電影一度禁映，剪片後勉強上映，
雖然是女導演拍的，卻被歸類為硬芯電影。

硬芯（hard-core）有以下幾種字義：
『中堅的』，
『 (性)赤裸裸的』，
『硬派,硬底子』。
羅曼史被稱為硬芯電影固然與性的露骨描繪有關，
但我倒認為是因為其中女性自覺強烈，
對性別與權力的探究極為深冷犀利的緣故。

小學老師瑪麗因為演員男友保羅的性冷淡而飽受壓抑，
喪氣之餘向外尋找其他可能性。
她與各式各樣的男人發生關係，
對瑪麗有好感的、近乎強暴的、性虐待的都有。
瑪麗逐漸晚歸，也不再求愛，
反而引起保羅的等待和關心。
保羅終於與瑪麗做愛，瑪麗並因此懷孕，
最後卻決定離開他。

故事情節簡單但意識深沈，
視覺效果強烈，表達手法備受爭議；
在台灣也是禁了又解共兩次，最後剪去許多片段才過關。
豪華戲院放映的是剪片的版本，
但是已經給我很大的震撼了。

剛開始，瑪麗總是穿白色的套裝；
開始與陌生人交歡時，常穿紅色衣裝；
最後瑪麗穿上黑色喪服，懷抱嬰兒為保羅送葬。
從衣服的顏色可以看出瑪麗的心境轉變，
被動等待的女人（在保羅眼中）清純潔白，
主動索求的女人（對交歡的男人而言）性感如熾火烈焰，
身著告別的黑衫，女人哀悼逝去的戀情，
同時懷中攜抱著象徵新生的嬰孩。

當然，保羅沒有真的死亡，
喪禮只是瑪麗告別這段戀情的象徵。

在愛情關係裡，性常是角力工具，
性慾旺盛的主控方往往強迫對方就範，
性慾冷淡的主控方則以拒絕遂行宰制。
我屬於後者。
世界上沒有看不完的paper或是做不完的工作，
只有連時間碎屑也不願恩賜的情人。
那個時候他以課業為由傳達不需要我的訊息，
我確實收到了。

住在一起之後，
他仍然把自己的意向當成唯一準則，
我只好改變自己求生存；
從生活方式到性的頻率，節節敗退。
我在札記裡這樣寫著：
『我曾豐美，而今枯萎凋零。
性不是快樂，既無法實踐愛，也不再讚美我。
在這間屋子裡，性只是一種規律，一種責任。』

我終究沒有瑪麗那種探索或離開的勇氣，
斷尾後，我和這段感情都僥倖苟活，
但我知道自己的一部份已然死亡。
熱烈的、豐沛的、肉慾的，
癲狂而精彩的那部分。

.......突然想起看完電影走出戲院的情形。
空中飄來細細的雨絮，
電影街不知舉辦什麼活動，
竟燃放起小型花火。
看著微雨中的燦爛煙火，心中釋然。
縱使沒有向外探索的勇氣，
至少，衣櫃裡還有一件黑色衣服，
冷到受不了，可以拿出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