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ogee

我喜歡看美國影集，
曾迷過Ellen(艾倫愛說笑)、
X file（X檔案）、
friends（六人行）
以及six feet under（六呎風雲），
對sex and the city（慾望城市）的熱愛
卻來得比較晚，
到第四季才開始準時打開電視機。

雖以girl talk為主軸，
有趣內容和光鮮穿著卻也同樣吸引熊；
時間一到他便自動坐在旁邊，
隨劇情發出震天笑聲。

這個影集紅了很久，
基本收視群遍及世界各地，
不分性別、不分年齡，
有幾次我甚至還發現父母坐在客廳兩頭，
和氣而融洽地一起關心Carrie和Big的發展。

有好一段時間，
跟女性朋友的瞎混模式都差不多，
就是穿著漂亮衣服，
在裝潢簡約的咖啡館裡談笑，
邊喝咖啡邊談愛和性。

倒不是模仿慾望城市的劇情，
而是這樣的談笑姿態讓人增添自信。
以啜飲咖啡來練習理想中的優雅姿態，
自在地談論各種話題，開懷大笑，
彷彿這個世界即將敞開懷抱，熱烈歡迎。
而我們在任何時候都是主導者，
總是順暢而從容地駕馭生活。

對於當時的我們而言，
性不是禁忌話題，
也不是測量愛情或提高身價的籌碼，
而是滋潤年輕靈魂的陽光、空氣和水。
我們享受它，
就像安愛跳舞我愛寫作或婷愛唱歌一樣，
自然坦率，豐富愉快。

這種愉快的見面模式很快就式微了：
經過深思熟慮，
我決定接受傳統體制的招安，
而朋友們則紛紛搭噴射機離去，
到新的地方尋找夢想。

我記得很清楚最後一次享受這種快樂的情形。

我跟熊去喝咖啡，
中山北路上的丹堤咖啡裝潢簡約，
在黃色燈光裡，
我像個先進國家的開明女性，
侃侃而談對愛和性的期待。
經過冗長獨白，熊壓低聲音對我說：
『妳怎麼在講這個？』『好多人都在看妳！』
不論咖啡館裡的人是否真對我側目，
熊那種被老大哥逮到的1984表情徹底嚇倒我。
從他的表情裡，我讀到自己逾矩的評價，
也驚覺很多人或許都和他一樣，
認為我的行為放肆、言論粗俗。

聲音太大？笑聲太尖？
談論的話題太隱密？
談論這個話題的地點不對？
外表不夠漂亮時髦？

是什麼讓我被評價為放肆粗俗？

咖啡廳應該是開懷談笑的地點。
關起門討論性和愛才顯得隱晦。
我的外表還不算太差，
憲法也沒規定漂亮的人才有言論自由。

那麼，為什麼我放肆粗俗？

我想只有一個原因，因為這裡是台灣。
對這個島而言，
慾望城市只是一個影集，
看看可以，可不鼓勵從事劇中任何行為。
台灣女孩在咖啡廳裡要讀吳淡如或吳若權，
不應像四個女主角般高談闊論。
我們要溫柔清秀，衣著得宜化淡妝，
絕對禁止主動積極坦率或個人風格強烈的行為。

某期科夢波丹雜誌做了問卷統計，
受訪男生大多喜歡劇中的夏洛特，
夏洛特簡直就是他們的完型。
凱莉酗菸，珊曼莎酗性，米蘭達憤世嫉俗，
通通不是台灣男生（甚或女生）喜歡的行為模式。

為什麼會這樣呢？
因為紐約終究在遙遠的彼端，
而這裡是台灣，
咖啡廳裡只適合裝模作樣閱讀和討論保險直銷的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