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ogee

我現在住的地方算是舊社區，
房屋大概四或五樓高，沒有電梯。
房屋間距小，雞犬相聞。
對面吵架的時候，我和熊就會全屋熄燈，
在黑暗的陽台上偷聽live實況轉播。

在這個舊社區裡，老人扮演要角，
雖然生活在同一社區，
但性格和生活方式卻完全不同。

巷口的老人與兒子共同經營鐵工廠，
每天早上當我睡眼惺忪飄去吃早餐，
鐵工廠父子已風風火火工作好一陣子了。
工廠老人星期天也開工，
歇息時點根煙坐在機車上看來往的人車，
有幾分詹姆士狄恩的味道。

巷子中間的老人可能受過傷，袖子空蕩蕩。
他每天的活動就是坐在家門口的椅子上，
一言不發看著柏油路面抽菸，
天黑了再連人帶椅回家。
呆坐老人從不說話，
衣服髒髒的，眼神渙散，
彷彿世界上沒有事情能引起他的興趣。

從沒見過巷子裡的老人，
他是隔壁樓斜對面的鄰居。
未見其人，常聞其聲，
因為他說話的方式很奇特，
字和字中間停頓，發音怪且大聲。
怪音老人喜歡訓練狗，要狗坐、要狗站，
不聽話就罵狗，並拿皮帶打狗。
每打一下，狗就哀哭一聲，
多連發時狗長聲呻吟，
附近的狗都會吠叫聲援。

在這個社區裡，有三個性格各異的老人，
還有一個百無聊賴的國考生。
我總是偷偷觀察這三個老人，
並試圖想向自己年老的模樣和生活。
有趣的是，儘管十分努力，
還是無法想像黃昏歲月的景象。
或許我還太年輕了吧！

今年五十出頭的媽媽，
有一次很認真地跟我說：
『我從來沒想過我也會老。』
逝者如斯，不舍晝夜，
時間的流動無聲無息、無色無味，
某天驚見鏡中的皺紋黑班，
才曉得已走到從未想過之處。

那是什麼感覺？
後悔？追憶？排斥？
我沒有問媽媽，因為這樣問未免殘酷。
我想她應該很不適應自己的新面孔吧！

因為年輕時沒像媽媽那樣暴烈地美過，
所以隨年紀增長而容貌改變這件事，
應該不會對我造成過大衝擊。
（白話版：因為年輕時就不太漂亮，
所以變醜空間頗小，若真變醜似乎也不會太難過）
我對未來的期待比較接近傳統思維，
希望擁有相稱的權力地位收入；
外型倒是沒什麼，
反正也不是從事演藝或公關行業，
還像人類就可以了。

最重要的是，
我希望到時候不要無聊到欺負狗狗。
年老體衰的人欺負狗，
實在是幅扭曲的權力圖像，
不但使狗狗（以及準備國考的鄰居）痛苦，
也凸顯出面對生命的懦弱和轉嫁痛苦的惡劣本質。
這不是很悲哀嗎？